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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四大名捕分集剧情(少年四大名捕林峰分集剧情)

2023-03-21 18:01:49电影资讯0

第一章 目中无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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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反对暗杀。暗杀只能终止人的性命,不能停止事情的发生。”

  “我是捕快,我更不喜欢暗杀。遇上恶人,将之绳之以法,自是人心大快。可是遇上大奸大恶之人,法,就在他手上,他可以纵法枉法,他可以无法无天,而你就别无他法,唯有伏法——在这种时候,暗杀,就是一种主持公道,维护正义的手段了。”

  “杀了人不见得就可以解决事情。”

  “但事情是人干出来的。”

  “人杀你、你杀人,何时能了?”

  “为了不让一个疯狂嗜杀的人继续杀害其他的人,杀了他,不是杀人,而是终止杀人。你不杀他,他会来杀你。”

  “一个真正的坏人,自有天来收他,我们何不等他遭报应?”

  “中国人万事到头来,就等报应,宁可束手待毙,那是最要不得的态度。有些人,残害了多少人,早已万死不赎其辜,就算是他今天即死,也报不了什么应!他们的所作所为,纵即死亦不能赎其辜于万一。至于报应在他子孙的身上,那更是无辜之至,算什么报应!与其等报应,与其还要等天收他,不如人人都站起来,立即收拾了他。”

  “以暴易暴,到头来,挣得了、赢取了,岂非失去得更多?”

  “我在山中长大。面对凶猛的野兽,跟它讲道理,只会被它连皮带骨的吞下肚子里去。宁可你以比它更强悍的力量擒下它后,拔其爪,去其牙,饶它不杀,那又是另一回事。不过,一只没有了爪牙的猛兽,就不成其为猛兽了。所以,猛兽一定要张其牙、舞其爪,来显示自己仍是一头猛兽。对恶人,就得要用恶的力量。我的原则就是:以善待善,以恶制恶。书生之见,有益于世道人心,但无利于际遇时局。妇人之仁,在乱世强权里,往往未见其利,先见其弊。”

  “你……真的要杀他?”

  “我试着去抓他。”

  “——要是抓不着呢?”

  “杀。”

  这就是冷血的答案。

  ——对付惊怖大将军这种人,要是抓不了归案,就杀了除害。

  这就是他跟小刀姑娘和太学生的领袖张书生的对话。

  座中只有梁大中亟表赞同。

  他毕竞是历过艰辛,经过忧患的人。

  他曾在朝廷当过官,因为不肯同流合污,且志图激浊扬清,所以反致无容身之地,被迫下野。

  可是他并未心灰。

  他仍想为国家做事,不管在朝在野。

  梁大中说:“我们再这样困守下去,也不是办法。第一,储粮将尽,大军在境,无法耕作,没有饭吃,如何作战?第二,就算我们能抵得住军队,但军队不住增援,他仍可以在附近调集乡兵、蕃兵,也可以向朝廷请派禁军和厢军增援。我们守下去,只有全军覆没的份儿。”

  老点子叫了起来:“他们凭什么请调禁军,咱们又不是造反!”

  耶律银冲沉重的道:“问题是:咱们抗命,不许军队入村,这就是造反了。”

  老点子仍是不服气:“咱们没有造反,没有造反!咱们只是看不过去,保护几个敢说真话的读书人而已!”

  老福也说:“咱们真要造反,早就纠合前后几条村、几个县的乡里一起干了!惊怖大将军这样说,天下人都信了不成?”

  老瘦也道:“召集煽动邻近各乡,那可真是造反了。造反咱们是万万不干的。咱们撑下去,只要惊动朝廷,上动天听,一定会派人来稽查个水落石出,到时候,咱们是无辜的,天下俱知,那就天下太平了。”

  梁大中持平的说:“天下人怎么知道真相?皇帝又怎么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当权者向来当权力是宝,百姓是草,目中无民,心中无法,历来如是,循环不息。军队来了,铲平了老渠,禀上去又是平乱剿寇,大功一件。”

  老瘦是老渠乡的乡长,身系乡民安危,现在开始有点着慌了:“那么,我们岂不是有败无胜?”

  “不是胜败的问题。”耶律银冲说,“现在,是生死的问题。如果不坚持下去,那就是死——不止一人死,而是整个老渠,恐怕都无幸存。就算你们现在要放弃了,交出这几个书生,可是,这些人不会忘记大家曾在这件事情上所持异议和对抗的,所以,结果还是会给赶尽杀绝。”

  老瘦七担八忧的说:“那么,我们……我们该怎么办是好?”

  “我们现在都同在一条船上,船覆,则人亡。唯有齐心协力,把好舵,迎着激流向前行,或可渡过险滩。”耶律银冲道,“现在,尤其人心不能乱,一乱,则不是给逐个击破,就是遭一并打杀。我们越是坚定,越是可以渡过危艰。”

  冷血道:“对,就象面对野兽一样。”

  小刀笑道:“又是野兽!你这个人怎么总是野呀兽的,野兽个不停!”

  冷血脸又红了。

  小刀忽然尖叫了一声。

  大伙儿都紧张了起来。

  ——原来是一只蜘蛛,掉落到小刀的玉颈上。

  小刀手忙脚乱,大家也不知所措,那几个对小刀意乱情迷的汉子,全都互相监视,谁也不敢稍有“异动”。却让小骨手指一弹,把它弹出去,正要踩死,小刀却连忙制止:“别杀!它又没恶意。”小骨这才不下毒手。大家都觉得这外貌玉洁冰清的女子,内心也十分善良。

  梁大中饶有兴味的问:“冷少侠,怎么说?”他对冷血的应敌之法一直都极表兴趣。这么多年来,不管在朝在野,梁大中一直仍声名不坠,主要是因为他对新奇事物一向保持了一种好学不倦的心态。

  ——纵然冷血比他年轻得多,他仍要向对方虚心求教。

  冷血道:“面对猛兽,你不怕它,它就怕你;你越怕它,它就越不怕你了——我想,对敌,或者面对问题,也是这样。”

  老瘦还是很担心:“可是,这样说来,我们越熬下去,人就越少;对方越等下去,人就越多……长期下去,岂不是只有挨打的份儿!”

  但巴旺突发奇想:“我们可以突围啊!”

  二转子即道,“突围?扶弱携小的,伤亡必巨!”

  张书生叹道:“我看,还是我们自行出去,让他们拿下,那就不会殃及——”

  老福却说:“张夫子,你这种话,再也莫要提了。这时候,血脉相连,唇亡齿寒。就算你去认了罪,也无济于事。他们不乘机来一次大整肃,是势不罢休的。”

  耶律银冲点首道:“我们的阵脚,决不能乱。为今之计,除了冷少侠要杀出重围,直捣黄龙,先行收拾那个祸首之外,我们也应设法召集附近几个乡镇的百姓,联手反抗。”

  老瘦哗然:“那岂不是变成了造反吗?”

  侬指乙冷冷的道:“在他们心中,我们早已造了反了。”

  一时间,大家都静了下来。

  冷血道:“我要去危城之前,还得要先做一些事。”

  小刀笑道:“我知道。”

  小骨奇道:“你知道?”

  “对,他这只野兽!”小刀嫣然笑道,“他一定去佯作攻击包围的军队,挫挫敌人的威风,使军队以为老渠斗志极盛,转守为攻之际,他再悄悄下山,赶赴危城,以俾军队不敢在他走后采取太猛烈攻势,进侵老渠时再暗度陈仓。这也叫虚张声势。”

  然后她很得意的问冷血:“是不是?我说的对不对?”

  冷血觉得舌头有点大。

  不知怎的,他见到小刀,就觉得害臊。

  他一向的冷漠和豪情,一见小刀,都化作荡气回肠、成了绕指温柔。

  冷血向来极少接触女子,何况是小刀那么美丽的女子——多年来,一直埋伏在心中的情丝爱欲,象决了堤般的涌了出来,使他既无法堵住,也无以应对,更不知如何是好:这使他比如临大敌还要凝肃,比如履薄冰还要无措。

  梁大中是过来人。

  过来人往往能一眼看出一切。

  所以他岔开了话题:“不过,来的军队也很无辜,他们完全是服从上面的命令,如果杀戮太甚,也无异于自家人杀自家人,总是不大好。”

  话未说完,忽听戍守的乡民赶来急报:

  “因为缺粮,十几个壮丁护五十几名妇女,到土围子附近去掘芋,不料却遭埋伏,给弓箭手射杀四十余人。”

  “妇孺也杀,忒也残毒!”梁大中怒道。

  老瘦、老福和老点子等更红了眼。

  这时,忽又有探哨急报:

  “敌军正往东南路老庙那儿攻了进来,我们抵挡不住,伤亡已逾三十人!”

  老点子变色道:“好哇!来真格的!”

  冷血一声不哼,已掠出门外。

  他一出门外,忽觉眼前一亮,眼下一黑,一人已在他身前掠了出去,快得连身形都一片模糊。

  冷血不由在心里暗喝一声彩:

  好轻功!

  ——轻功能好到这个地步的,当然是二转子无疑。

  耶律银冲却忽然冲着小刀和小骨问:“我很奇怪?”

  小骨满脸戒备的说:“奇怪什么?”

  耶律银冲道:“从大军来攻开始,你们两位,就象压根儿从未紧张过似的。”

  小骨似松了一口气:“有什么好紧张的?这种场面,见得多了!”

  小刀笑嘻嘻的道:“我们是泰山崩于前不动于色嘛。”

  耶律银冲微叹道:“反正,真正的原因,我不会问,你们也不会说。”

  他也走出门口,去支援冷血等人跟军队对抗。

  但巴旺立即跟随在他身边。

  ——看来,但巴旺对耶律银冲,有一种死心塌地的忠诚。

  阿里则在等侬指乙。

  侬指乙也在等阿里。

  “你不去吗?”

  “去啊。”

  “那还不走?”

  “你呢?”

  “我在等你啊!”

  “你不走我也不走。”

  “嘿嘿。”

  “嘿什么嘿。”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知道什么?!”

  “你想等人都走了,好跟小刀姑娘独处,我才不上你的当!”

  “你也别以为我不清楚,你想留下来讨好小刀姑娘,你吃懵了吧!”

  “呸!我才不像你!”

  “呸!我像你还不如一头撞死……”

  骂着的时候,小刀已经不以为意的走了。

  也向东南而去。

  与小骨肩并肩,状甚亲昵而去。

  ——这可看在眼里,怒在心里。

  阿里说:“我们有个共同的敌人。”

  侬指乙说:“小骨。”

  阿里说:“咱们得联起手来。”

  侬指乙说:“对付共同的敌人!”

  于是,两人不甘后人,也往东南方向急追而去。

  他们身法很怪,但也很快,很快就到了远处;远远看去,他们一面走一面大声说话,倒有点象是两只狗在追咬对方和自己的尾巴。

第二章 悍而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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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血直趋老庙,待赶到时,军队已尽皆退去,一点人数,死了二十八人,伤了十五人,以妇孺居多。

  其中还有六个稍具姿色的妇人,给军队掳去。

  冷血怒极,见军队在村口布阵,严密防守,他长叹一口气,往村口行去。

  二转子叫道:“慢着,你要干什么!”

  冷血道:“他们这样不住的杀平民,老渠很快就不会有活人了。我要过去慑一慑他们。”

  说罢,也不理会二转子的阻止,径自向大军孤身挺进。

  二转子大急,这时,梁大中和老瘦等已率众赶至,二转子忙把情形告知。

  耶律银冲道:“蔷薇将军是故意要我们疲于奔命的,冷少侠不该一个人出战。”

  二转子却说:“没有他,我们只有挨打的份儿,这时候,就要有他这么个英雄出来,为我们出一口气!”

  侬指乙阴阳怪气的道:“不过英雄往往是用来牺牲的!先行一步的,容易先去!”

  阿里嘿声道:“你这是诅咒人?”

  小刀看见道旁死伤的民众,眉心蹙了起来:“怎么这样残忍!他们可不会武功,也不能对抗,怎么可以连老人小孩都伤害!”

  但巴旺冷笑道:“这种事,还不稀罕。令人发指的事,常借仁义之名而行,在所多有。”

  二转子连忙骂他:“人家小刀姑娘宅心仁厚,你却在这儿哼唧什么!”

  小刀却未留意他们的对话,只见一名八十老妇,衣襟袒露,给斩了足有十二刀,当下煞白了脸:“太过分了!”

  然后问:“冷血在哪里?”

  二转子一指道:“过去了。”

  小刀抬步就走。

  小骨连忙拦阻:“你……不可以……怎可以忘了?!”

  小刀道:“我不管了。”

  她生气的时候,有一抹英姿,化作千种风姿。

  她以一种义无反顾的决心走向大军。

  小骨见小刀不听他劝告,一顿足,只好跟了过去。

  小刀一走,二转子、侬指乙、阿里都要跟着她闯。

  三人争着过去:

  “你去干什么?保护小刀姑娘的事,该让我来。”

  “你想干嘛?聪明的给我留守村口,要逞强的只是送死!”

  “你们这是算什么!论轻功谁比得上我。我不去谁去!”

  结果,谁也不让谁,三人都去。

  但巴旺气得嘴也歪了,直说:“胡闹!胡闹!”

  “我们也一齐过去!”耶律银冲说,“这蔷薇将军恐怕是善者不来,不可让冷少侠涉险落单!”

  “看来,这位冷少侠,善战而不善谋,我们得要早作准备才好。”梁大中则向张书生等人说,“我看这回蔷薇将军是有恃无恐,有备而来,咱们得先来布防埋伏,以防不测。”

  当下,他便联同张书生等人,主持布阵调度,指挥老瘦和一众乡民,各自准备,以应强敌。

  这时候,冷血已孤身一人,杀入敌阵。他把六名妇女抢救了回来,但也引发了敌军主力要把他“吃”掉。

  这时候,东南面看来象严阵以待,其实西南、东北二方,各超过四千大军,已悄悄掩近乡民布防的要道。

  这些军队所得到的命令是:

  铲平老渠,活口不留!

  当时,宋廷积弱,官官相卫,子过父隐,偏安奢逸,色厉内荏,是以民不聊生,怨声四起。

  各方有志之土,眼见国运多舛,祸亡无日,以太学生为首,发起上书劝谏,痛陈时弊,贬佞臣,废恶吏,尝谓:“我头可得,我节不可夺。”

  朝中权宦,和地方上鱼肉百姓的贪官早己勾结,怎能任由这些虽无实力但有影响力的读书人告状?所以,独霸一方的惊怖大将军,是决不容许有人在他管辖之地来造他的反!

  惊怖大将军显然已感不耐烦。

  ——追杀几名书生,居然出动了近万大军,而且还迟迟未见报捷,难怪惊怖大将军要勃然大怒了。

  他已下了屠杀令。

  血洗老渠。

  冷血逼近军队,不徐,不疾。

  一百尺。对面密密麻麻都是人。九十尺。他看见了军队的刀枪闪着妖异的光。八十尺。军队最前面,有两百八十人,共三排。七十尺。一排伏着,一排蹲着,一排站着。六十尺。他们都张上弓搭上箭。五十尺。箭镞正在闪闪烁烁。四十尺。两百多支箭,对准了他。三十尺。他只有一个人。二十尺。一把剑。十尺。喝——

  箭其实都在冷血从三十尺走近二十尺时发射。

  这是个箭劲最强,也最易射中的距离。

  冷血,一直是缓步逼近弓箭手。

  可是,一进入三十尺的距离之际,他陡然拔出了剑,加快了步子。

  加得极快。

  极速。

  所以,当箭射出之际,正好他全力冲了过来,其速度一正一反,等于骤然加快了两倍!

  冷血的冲势,比箭势还快。

  他冲到只剩十尺距离之际,就遇上了箭。

  他发出了一声大喝。

  他所冲发起的劲力,也益发到了极点。

  他人剑合一,离地,疾掠。

  全身凝成了一线。

  他的目标变成了一个点。

  剑,就在点的前面。

  箭,绝大部分都射空。

  射中的箭,得先射在剑上。

  没有箭能阻止这一剑。

  冷血简直是御剑飞行。

  箭雨在他四周激飞。

  霎瞬之间,他已仗剑掠入了军队之中——

  那两百八十支箭,竟未能阻他一阻,拦他一拦。

  这一剑,极悍。

  极肆。

  悍而肆之剑。

  冷血一冲入军中,即叱:“挡我者死!”

  他在迅速接近的同时,已瞥见这兵阵中有快刀手、钩镰手、火枪手和阵战队伍。

  他知道这是一场以一人敌一军之战。

  胜之不易。

  败却必亡。

  他没料到的是:

  他一掠入阵中,不但没有人向他动手,反而分开了一个大圈,士兵都在圆圈之外,手执兵器,团团围住:在这十数丈宽阔的偌大圈子之内,就只他一个人!

第三章 他在跟蚯蚓切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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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面对一群敌人。

  ——身前、身后、左右、四周,都是敌人。

  冷血只有一个人,一把剑,身旁还有一棵枯树,还有一个绝境。

  ——既然还有剑,那就不是绝境。

  一个人在最没有希望的时候、就是最有希望的时候。

  因为这时候他已不依赖希望。

  而是靠他自己。

  ——如果没有绝顶的本领,绝顶的勇气,一个人怎能面对成千上万的敌人?

  除了本领和勇气,还要有信念。

  ——当一个人觉得他是为天下百姓而面对强敌时,他的剑就是一把火,他的人就是光。

  ——当天下人和正义都站在他一面的时候:

  他还会怕死吗?

  他还会怕黑暗吗?

  军队包围着他。

  他却觉得自己包围了军队。

  ——一个人,包围了一支军队。

  枯树上停着几只乌鸦,点着喙子在看那一个人和那一大群的人。

  他笑了。

  他很少笑。

  他的笑只有三种:冷笑,讥诮鄙夷;欢笑,融冰消雪;傲笑,无畏无惧。

  他现在是傲笑。

  一面笑,一面负手,看天,看风,看夕阳,看夕阳下,自己东斜的灰影。

  ——当遇上强大的敌对力量时,要求速胜,其实只是求败。

  这是诸葛先生教他的道理。

  他记住了。

  而且也应用了。

  ——记住为的是应用。

  记住学理为的是应用。

  记住感情为的是什么?

  ——偏在此时,冷血却想起了小刀姑娘,和她那一截黏着灰色蜘蛛的粉颈。

  冷血心里忽然有一股冲动。

  在这时候他竟有这种激动。

  为了要宣泄这种悸动他拔剑。

  就在这时候,他就看见一个人和一匹马。

  人当然是在马上。

  马是骏马。

  人是俊人。

  ——年纪很轻,玉肤红唇,身上的衣服穿得很厚,仿佛在这令人喘息流汗的大夏里他却在过冬。

  他的神情很讨人喜欢。

  但他的状态就象是一匹等待鞭子的快马。

  他拿着一把刀。

  那是一把纯钢打造、驳柄三刃的大扫刀。

  他轻若无物的提着它,就象拎起一支毛笔一样。

  那匹马十分神骏,眼神也十分有感情。

  冷血在看马。

  他似乎忘了马上有人。

  那人策着马,得得得得的靠近。

  冷血仍在看着马,神情就象在看他的剑。

  那人笑了。他穿着蔷薇色的袍子,举止优雅,笑起来还十分稚气。

  他一面笑一面问:“你在想什么?”

  冷血眼也不抬:“我在想:马蹄正得得得得的作响,马上的人自然威风;要是它失失失失的响,马上的人就会警惕了。”

  那青年说:“这样听来,你象哲人多于战士,何不回家去作玄思玄想,为何来此地流血流汗?”

  冷血淡淡地道:“读史常见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为什么?一是他们空有议论,腹有玄机,但手却无搏虎之力。二是他们顾忌太多,下不得重手,下不了毒手,便成不了大事。三是他们好尊学问,动辄就说学识不够,要多研读理学,才能贯通,才能做事——岂知现在当官的掌权的,才不管什么道理学问!什么学识道理可供他们纵控大局,他们便假借其名,以获其利。寒窗里抱书苦读,不如在这夕阳下试剑饮血。”

  那人道:“好,有志气!你就是冷血吧?”

  冷血道:“蔷薇不下马,惊怖不归天——你就是蔷薇将军于春童吧?”

  蔷薇将军笑道:“那是江湖上人虚传了。大将军他老人家洪福齐天,我只是他手下一名小将而已。我来这里见你,是要拉你上马,一道去拜见大将军,凭你身手,高官厚禄,并不难得。”

  “我会拜会大将军,但却不是在这种情形之下。”冷血道,“我来这儿却是要拉你下马的。”

  蔷薇将军一点也不动气,只笑道:“冷兄本来有的是大好前程,何必自弃!”

  冷血道:“少将军也有大好身手,却甘于同流合污。”

  蔷薇将军脸色变了一变,随即又回复了那无可无不可的笑容。

  “听说你是诸葛先生派来颠覆造反的,别以为有诸葛老儿,我们就忌你三分!大将军的后台可硬得很!”

  冷血笑了。

  那是他第一种笑容。

  冷笑。

  “果然。”他说。

  “果然什么?”蔷薇将军忍不住问。

  “谈不拢,就来吓唬人了。”冷血道。

  蔷薇将军仍不动气,只说,“吓不了人,那只好杀人了。反正,这个村子,我不拟留活人。”

  冷血眉毛一剔,反问:“老人和小孩也杀?”

  蔷薇将军道:“既要杀人,势必结仇:老人失去了小孩,小孩失去了老人,都一定会报这个血海深仇的——只有杀个干净,才能安枕无忧。”

  冷血怒道:“你们敢做这种事?!”

  蔷薇将军在马上悠悠然的道:“我们是奉命执行任务。”

  冷血怒道:“执行这种任务,跟匪寇何异?!”

  “有!”蔷薇将军斩钉截铁的答,“强盗是人所皆知的坏人,但我们却可假借正义之师来行同样的事。”

  冷血长吁了一口气。

  他望向蔷薇将军。

  ——这真是一个好敌手!

  ——至少这敌手敢面对他自己!

  ——一个敢于面对自己的人,决不是简单的人。

  ——人常常逃避的,其实就是自己。

  ——蔷薇将军至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要比只做不说,好话说尽、坏事做尽的人好多了!

  “你倒有自知之明。”冷血说。

  “作恶的人有两种:一种还以为他在做好事,那是无心的恶人,一种是明知故犯,因为不作恶别人就要造他的反了,所以只好恶下去。”蔷薇将军道,“其实,真正的恶人都是聪明人,只有所谓有志气的读书人最笨,明知道会砍头会杀身会给打入乱党之列,还是耍起嘴皮子没完!”

  “其实他们不笨,不是不知道这会引祸上身;”冷血沉重的道,“可是,要是一个人还有点骨气,就该说几句真话,给他希望能改良的对方采纳,他们当对方是有雅量的人,能改时的长上,才会为他进言;如果这都得杀头抓人,以后哪还有真话可听!‘匹夫可杀,其志不可夺’!”

  蔷薇将军在马上飘飘欲仙的笑了起来,笑得连胯下的马也长嘶一声。

  然后他说:“这是废话。人都死了,志夺不夺,那又有什么关系?”

  冷血冷冷地道:“我还没有死。”

  蔷薇将军道:“就凭你?”

  言下之意,不胜轻蔑。

  冷血不说话了。

  他低着头,就象一时找不到自己的脚趾似的,又似看蔷薇将军这种人不如看脚下的泥。

  蔷薇将军却说:“可知道我包围这儿多日,不下令猛攻,在等什么?”

  冷血还是对泥比较有兴趣。

  “我在查你的身世。”蔷薇将军说,“我发现你完全没有身世。”

  冷血好象爱上了他自己的影子。

  “可是,”蔷薇将军奖道,“我们毕竟还是查到了点事情,查出了几个人物。”

  冷血连头都没有抬。

  看他的样子,象是正跟泥地里的蚯蚓切磋交流,全神贯注,蔷薇将军的话,他似听不见,更似是根本没有听。

  蔷薇将军也不动气。

  他只说:“你只一个闯进来,也不过是为人家的事,何必?何苦!他们要是真顾虑你的安危,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冲过来了。”

  冷血笑笑,象跟泥里蚯蚓的会谈有了结果。

  蔷薇将军却径自把话说下去:

  “我们这儿却安排了几位老朋友,跟你会面。”

  说罢拍掌。

  人,自军队里步出。

  五个人。

  冷血有什么好朋友?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冷血蓦然抬头,乍见这五人,终于动容。

第四章 他正与乌鸦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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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五人,全都是他的师父!

  “狠将”陈金枪。

  “白首书生”韦空帷。

  “剑主浮沉”贺静波。

  “求败刀”牛寄娇。

  “杀手楼主”刘扭扭。

  他们全都来了!

  “我们打听不出你的身世来历,”蔷薇将军说,“却查出你有五个师父。所以把你的五位师父都请出来,让他们来收拾你。”

  说完,他既策马行过一边去。

  这儿好象没他的事了,他好象变成了旁观者:

  看那五个师父怎么收拾一个徒弟。

  冷血向他们逐一拜见。

  ──就算不能算是师父,也是他的“教练”。

  刘扭扭说话的时候就象是在读遗嘱:“他们给我钱。很多的钱。我是杀手。我要杀你。”

  牛寄娇的神色还是那么落寞、无奈:“我当了半生白丁,今回想捞个官儿当当。”

  贺静波干干脆脆的说:“我已叛了诸葛先生。”

  韦空帷惨笑道:“我家人还在他们手里。”

  陈金枪则狠狠的说:“上次你击败我,这回你得付出代价!”

  每个人都有弱点。

  ──只要对准弱点下手,铁汉也不过是血肉之躯。

  为了自身的“弱点”,所以这五人全都来了。

  一齐来对付冷血。

  可是冷血也一样要面对自己的一个“弱点”:

  ──因为他们曾是他的“教练”!

  他能不能凭自身一把剑,战胜这五个教过他武功或文功的人?

  ──对他而言,这还不是最大的问题。

  最难以解决的是:他能不能只击退他们而不伤人?

  他可不可以只伤他们而不杀?

  ──向来,他的剑一旦出手,生死便不能自控。

  牛寄娇撕下了一角袖子,那就是他的“刀”。

  ──对这位“刀就是道”的“教练”,冷血一直都深心铭记着。

  刘扭扭仍然黑鞘白剑,剑反是鞘,鞘才是剑。但他却忽然把剑放在地上,就“空”着一双手。

  ──对这位精通“转嫁大法”的杀手,他的敢战肯败,冷血也留有深刻印象。

  贺静波拔出了他身上的十六把剑,都插在身前土中,冷血知道他最重视的一把剑:“主”,还系在腰间。

  ──对这位“终生御剑,却为剑所御”的剑手,他也满怀敬意。

  陈金枪已不用金枪。

  他使双枪。

  ──对这位一脸恨意的枪法名家,冷血当然记得他是自己的第一个“师父”,也是第一个让自己击败的“教练”。

  韦空帷却握着一支明晃晃的匕首。

  冷血知道他有满腹的学问。

  ──要不是这位“教练”,冷血自知纵有搏千人之力、杀万人之敌,也不过是一个不明是非、不辨黑白的武夫而已。冷血更感激他。

  现在这五个人,都各有不同的理由,站在他的对面。

  面对这些人,他如何出手?

  怎么下得了手?!

  这就是冷血的难题。

  这要比跟高手决一生死还令他踌躇。

  忽听在军队包围的外边,冷血原来闯入的所在,有人高声说话:“他有五个师父,我们也正好有五人。”

  另一人说:“如果我们打赢他的五个师父,岂不是比外冷内热的小家伙更厉害?”

  又有人说:“所以这种既出风头又好玩的事,咱们当仁不让。”

  又一人说:“不让?他们不让你进去才怪!”

  另有一人说:“他们不让人进去咱们就进不去么!”

  还有一个声音道:“光说有什么用!有本领的现在就闯进去瞧瞧!”

  “好!”最后一个是女音,“说闯就闯,看谁先闯过去!”

  ──这明明是七个人的声音:六男一女。

  但前面说话的那几人却认为他们是“五个人”,这么听来,至少有两个人被其他五人认为“不是自己人”了。

  冷血熟悉这些语音。他当然知道来的是谁。

  想到他们,他冷峻的脸上就现出了笑容。

  第二种笑容。

  ──那是融冰消雪的笑。

  朋友。

  ──这世上有谁是不需要朋友的?

  而想到她的时候,他心里掠起一阵几乎连剑也捏不住的温柔。

  小刀。

  ──这世间确是有一种温柔的感觉,象风过严寒、陌上花开一样。

  这时候,冷血发现了一些事。

  首先是包围的军队,靠近村口那一面,忽然“飞”入了一只大蝙蝠──一个象大蝙蝠般的人!

  他“飞”入的姿势无疑十分难看,单看他脸容五官的表情,就象一头老鼠在啜着一只大海螺一样。

  虽然难看,但是极快。

  ──实用不一定好看。

  这人“扎手扎脚”的“飞”了起来,姿势笨拙,但无疑十分实用。

  他掠起来的时候,手脚并用,士兵都用长枪、矛盾来戳他,但都给他十指上套着的尖棱铁环砸断,连他的短发短髭也似戟刺一样,刺着了人比针还锐利,俟他落下来,就正好落在场心,冷血身边!

  他咧嘴一笑,闪烁着三只金牙。

  这人就是但巴旺!

  与此同时,冷血也看见泥地上忽然急速的蠢动着一件“事物”──极快的、甚速的、奇急的,“它”已钻过一众士兵的脚底,一直钻入场中,然后“噗”的一声,一个“泥人”弹了出来。

  这泥人抖去身上的泥,眨了眨狗眼,还伸出了真和狗一般长(还带着几块花斑)的舌头,向冷血嘻嘻一笑。

  这“泥人”就是阿里。

  接着,冷血看到了一个“波分涛裂”的场面。

  “裂开”的是在场包围的官兵。

  人墙分左右裂开。

  左边的是侬指乙。

  他使得是一把弯刀。

  ──一把弯弯的钩镰刀,挥舞的时候,它又会突然弹直,象一柄长刀。

  刀锋所及,人人倒下。

  逼近的官兵都伤在刀下。

  侬指乙一面疾行,一面挥舞镰刀,很快的就杀出一条路来。

  右边的是耶律银冲。

  他完全没有动手,可是他每走一步,都把正要向他动手的人逼退。

  他象一座走动的山。

  山一样静,内蕴着力。

  他昂然而行,敌人纷纷而退,未退的敌人,仿佛也给施了什么魔法,定在那里,动弹不得。

  是以,右边也荡出一条路来。

  后面还跟着两个人。

  一男一女。

  ──奇怪的是,并没有人向他们两人动手。

  是不敢?还是不便?

  他们:侬指乙、阿里、耶律银冲、但巴旺,还有小刀和小骨,已迅速行到广场中心来。

  他们就在冷血身边。

  ──正好面对冷血的五名“师父”。

  小骨皱皱眉,道:“好象还差一个没来。”

  阿里笑了:“他?”

  侬指乙说:“一定是二转子。”

  但巴旺道:“他早来了。”

  耶律银冲向上指了指,道:“他正与乌鸦聊天。”

  大家仰首望去:冷血身旁有一棵树。

  枯树。

  树丫直伸入天空,勾勒出苍穹的孤寂。

  树枝上伫着有十数只乌鸦。

  它们扭着头伸着喙子在看树下的人,看去十分无聊的样子。

  较大的一枝树丫,却停着一个人。

  他蹲在那儿,像一只收了翅膀的鸟。

  ──鸟人。

  这“鸟人”当然就是二转子。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翱翔”到了树上,看他的样子,象是在跟乌鸦聊天。

  蔷薇将军这回就象冷血乍见自己从前的五名“教练”,全一齐出现一样,微微有些色变。

  显然的,这几名从容闯进阵来的人,都有一身非同小可的本领。

  这种本领相当可骇。

  ──一个冷血已足够头疼了,何况还有这些在众目睽睽下仍能不知不觉的“飘”到了树上还不惊走任一只乌鸦的人物!

  不过,蔷薇将军脸上也掠过一种十分特异的神色。

  ──那是在他看到小刀和小骨出现的时候。

  那神情,就象一个骑士看到一匹好马。

  ──那还是一匹原来就属于他牧场里逃出来的久违了的马。

  爱马。

  ──那眼神里有爱惜之意。

  不过,无论怎么爱惜,那都只是他胯下的马。

  ──如果这匹马不再是他所能纵控的坐骑呢?

  他会更爱惜这匹属于自己的马?或是转而憎恶这匹别人的马?

  恨一向比爱久远。

  爱是软禁。

  恨是吞噬。

  人很少象记住仇恨一般深刻的记住爱。

  ──到那时候,他会不会因恨而杀了自己所爱的马?

  杀马!

第五章 光明与黑暗的一次对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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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银冲道:“我们这次来,讲的是武林规矩,你们出来一个,咱们也出来一个,决不群殴,也不围攻。这样做,可免连累无辜百姓士兵,以免伤亡过多。”

  冷血一见他们几个人闯了进来,精神抖擞,觉得跟这班人相交虽浅,相知却深,有他们在一起并肩作战,就有一种死亦无枉的感觉。

  “好极了!只有我们一个人对你们数个,没有我们数人打你们一人的!”冷血大声的道,“于春童,你要是真有本领,就不要让士兵枉自牺牲,不要让人们惨遭屠杀!就在这儿,你们人多,我们势单,咱们来一次对决。”

  “好!”蔷薇将军答应得倒是利落,“我最喜欢爽快的人,咱们就照江湖规矩来行事!”

  冷血眼神大亮,道:“有种!那我就留给你了!”

  蔷薇将军于春童转目向阿里等五人,拱手道:“没想到你们五位真的就在老渠。想当年‘五人帮’在江湖上响当当,威风得很,名动朝野呢。”

  职律银冲道:“这个不敢。我们倒几次有劳朝廷出动军队来征剿我们,殊感荣幸;我们有感于当今朝廷权贵:蔡京、梁师成、李彦、朱勔等‘四人帮’横虐称霸,故自称‘五人帮’,打明着是别别苗头。后来‘四人帮’党羽越来越多,加上王黼、童贯,合称‘六贼’,我们见事已不可为,心灰意懒,且把肃奸除恶的事交给‘七大寇’沈虎禅他们去干吧,我们退隐老渠,隐居老庙──没想到还是让你们逼了出来。”

  蔷薇将军笑道:“你们既已多年不出江湖,何必在此时此境出来冒这趟混水?这些年来,朝政革新,形势一片大好,天下太平,上下一心,全没半句反对的声音了,你们又何必多事?既然各位已洗手不干,我们亦不想追往究昔,你们纵再逞一己之勇,对这新局已无法因应,又何苦自讨没趣,自取灭亡!”

  二转子口快,马上就说:“没半点反对的声音?因为声音早就让你们压下去了,发不出半点声音,所以鸦雀无声。”他在跟他身边一只乌鸦说话。

  有趣的是,那乌鸦也不怕他,还“哑”了一声,象是应和了他的话。

  耶律银冲则道:“因应之法就是知已知彼、能守能攻,水来土掩、兵来路挡。我们对你们这班人,已‘知’到骨髓里去了。我们本没去惹你们,你们却杀到这儿来。我们也想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以期你们天良发现,可是你们早已天良尽丧,颠倒是非,不动手主持公道是不行的了,不错,如果长期不面对敌人,就会失去面对它的能力,对变局也失去了应对之法──我们正好借这一战来重新起步,重出江湖了!”

  蔷薇将军又飘飘然的笑了起来:“我可事先警告你们了,可怨不得人!我们的军队是来保护村民,抓拿几个反贼的。你们不听,我们总不能由得你们胡作非为而置之不理!”

  但巴旺“呸”了一声。

  二转子打了一个大大的哈啾,这回倒是惊起了一树伫立的乌鸦,拍翅呀呀的簌簌没入渐暗的东天去。

  原来暮色降临了。

  难怪昏阳特别灿亮。

  ──大概这就是濒殁前的怒光吧?

  冷血忽然想到,这就是一场黑暗与光明的最后对决了,把这些凶残的人赶出老渠,或者,就战死在这里。

  冷血还十分年轻。

  ──他当然不知道:黑暗和光明的确会在此地进行一次对决,但不管谁胜谁败,都决不会是最后的一次,甚至也不会是最初的一次。

  有时是魔消道长,有时是(虽然大部分的时候都是)道消魔长。

  这种对决还是会持续下去。

  也一定要继续下去。

  但巴旺却不再想骂下去。

  “虚言伪语,多说个屁!”他跳了出来,挑战,“站出来吧,你五个,我五个,一对一!什么骂不还口,打不还手!这样死了谁报仇!”

  他这一跳出来,对方五个人都动了手。

  向他动手。

  这五人一动手,但巴旺的四名结拜兄弟也跃了出来,一个对一个,捉对儿动起手来。

  一动手,两个人就倒了下去。

  一个人却站了起来。

  但巴旺叫嚣挑战,陈金枪最恨。

  他平生最恨人对他不礼貌。

  谁对他不礼貌他就要打倒谁。

  ──当然,他自己并不知道,他这种激烈反应,不是来自自信,而是因为自卑。

  他双枪一挺,急刺但巴旺。

  这一霎间他已算定一切变化,包括但巴旺退他如何追击但巴旺闪躲他如何截击但巴旺反击他如何宰了他!

  可是他一动,侬指乙就也动了。

  侬指乙刀快、狠、急!

  侬指乙的人也狠、急、快!

  他的身法也是急、快、狠!

  他冲过去的时候还没想到如何应付这批可怕而封绝人一切活路的枪。

  所以他先中了一枪。

  “哧”地枪尖没入肉里。

  但在第二枪未刺中他以前,侬指乙的镰刀已掠起一道血虹。

  ──对方已给他砍倒。

  当然,他自己也倒了下去。

  不过,他很快的又站了起来,还对仍倒在地上起不来的陈金枪说:

  “我看在这位冷老弟当过你徒弟的面子,这一刀才没砍掉你的头。”

  听他的语气,那一枪虽然刺得他血肉飞绽,但只不过是刺出他的斗志来!

  侬指乙和陈金枪倒地得快,胜负决定得亦快,但怎么快都快不过另外一对:

  “求败刀”牛寄娇和“五人帮”老大耶律银冲的决战。

  冷血到这个时候才知道:牛寄娇不但“刀道”修养极高,连“刀法”也有极高修为。

  他真的有点怀疑:以前他是初生之犊不畏虎,冒险取胜──到底是不是这位“牛教练”有意让他?

  牛寄娇一上场,就出刀。

  布刀。

  一刀砍下去。

  他选场中看来武功最高、实力最强、辈份最大的敌人:

  耶律银冲。

  ──这一刀,换作冷血自己,也情知避不过去。

  换作是他,只有反击。

  ──只能以攻代守!

  牛寄娇一出手第一刀,就令人招架不住。

  可是耶律银冲根本没有招架。

  他也没有避。

  ──是因为避不了?还是故意要挨这一刀?

  冷血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一刀,砍在耶律银冲头上,只不过是一下子,耶律银冲的头发完全湿了。

  是给鲜血浸湿的。

  然而牛寄娇却长叹一声。

  他丢弃了“刀”。

  ──那虽然只是一把“布刀”,但这一刀的“柔力”,要比任何“刚劲”更可怕!

  然而他说:“我败了。”

  然后他就走了。

  到这时候,冷血又明白了一件事:

  他了解牛寄娇的心情。

  ──对方既不闪,也不接,硬吃了他一刀,可是仍砍他不倒,也就是说,以对方的实力,要是反击的话,牛寄娇早就倒了。

  牛寄娇不是个无耻的人。

  ──既不能胜,赖着缠战又有何益?

  所以他立即就走。

  是以牛寄娇和耶律银冲交手只一刀。

  两人都没有倒。

  只一伤。

  一败。

  杀手刘扭扭对上的却是但巴旺。

  刘扭扭是个脾气诡秘的人,

  他“授艺”于冷血,只不过是“很短的时间”,就发现冷血对他不服,便要冷血和他“决战”,一较高下,以定“师徒”。

  在那段“很短的时间”里,冷血觉得刘扭扭古怪得不可思议。例如,他不吃饭,也不喝水,只跟鱼一样,爱吃红虫。平常人只有二十四只牙齿,至多三十六只,他却有四十二只,而且上下两排牙齿,可以拿出来又放回口腔里去。他有一架四方的匣子,里面长出一条筷子般粗的“线”,时可拉长,时可缩短;匣子里时常忽然亮起一只发红的“眼”,然后匣子里就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有时是人在说话,但说的语言完全不知所云,有时是人在唱歌,但唱的完全不知是什么。他坐过的地方都有蜗牛经过的留下的那种黏液,睡过的地方都有血渍。他的鼾声永远只在一只鼻孔发出来,另一只鼻孔却发出啸声。他喜欢在树上出恭,并爱在月下裸舞,见到麻疯病人一定过去拥抱,一看到小童,就十分痛苦。

  然而这只不过是他诡异性情中的星星点点,不过也总算可见一斑。

  他的剑法更是诡异。

  冷血曾和他交过手,交手的时候,他的剑上突然出现了一只会眨的眼!

  然而他虽诡异,但巴旺却更古怪。

  他黑脸、金牙、白发斑斑、满脸雀斑,但凡看到绿色的事物,眼神就显出一种激动;就算看到路上的一只猫,他也会显出生死对决的戒备神色来。

  他连轻功也比人古怪,飘上去似只蝙蝠,落下来的时候,就象一只刺猬。

  现在,他也象是一只在戒备状态中的刺猬。

  但巴旺敌视着刘扭扭。

  刘扭扭也盯着但巴旺。

  但巴旺:“请吧。”

  刘扭扭:“请。”

  但巴旺:“你是用剑的吧?”

  刘扭扭:“是。”

  但巴旺:“但你手上还没有剑。”

  刘扭扭:“我手中无剑,心中却有剑。”

  但巴旺:“这样老土的话你都好意思说得出!”

  刘扭扭沉声道:“我说的是千真万确。”然后,他猛然扒开了衣襟。

  “嗖”的一声,他胸口里真的“伸出”了一支剑,以极快、极急、极诡的速度和角度,刺中了但巴旺。

  他倒真的是“手中无剑,心中有剑”!

  给刺中一剑的但巴旺,发出了杀猪般的叫声。

  然后他随剑锋回旋而上,一把扭/搂/揽/抱住了刘扭扭。

  刘扭扭顿时觉得有三十只刺猬一齐吞入胃里去。

  但两人骤分之际,身上都流着血。

  不同的是,但巴旺的伤口只一个,喷着血泉。

  刘扭扭的伤口有三百多个,全都冒着血珠。

  两败俱伤。

  这时,暮色已至,彩霞把天角一方打扮得妖娆多娇,又把另一方涂抹得阴晦灰黯。

  这一边艳丽得几乎可以听得到燃烧的声音。

  那一边却似昏睡千年,连雷声都冲不出来。

  夜已开始挂上了窗帘。

  ──一轮新月,却悄然挑了出来。

第六章 两大高手之间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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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静波和韦空帷面对的敌手是二转子和阿里。

  阿里伸了伸舌头,说:“我们还等什么?”

  二转子摩拳擦掌的道:“开始吧!”

  冷血忽喊:“慢。”

  阿里愕然:“怎么?”

  冷血很有点担心。因为据他所悉,“白首书生”韦空帷似乎并不会武功。——他不想让这个真的教了他很多学识的“教练”或死或伤在他朋友手上。

  韦空帷忽然道:“你担心我?”

  冷血干咳道:“不如就由弟子先向韦先生求教——”

  韦空帷笑了,忽然向贺静波厉声道:“怎么还不动手?!”

  贺静波锵然拔剑。

  这剑一出手,握剑的人反成次要。

  好一把喧宾夺主的剑:“主”!

  却在这时,韦空帷一刀就插入贺静波背门里去!

  贺静波大叫一声,一剑自后贯穿韦空帷。

  ——这一战最是突然。

  ——也最是惨烈。

  两人都死。

  “你别怪我为何要暗算你。”这句话韦空帷是向贺静波说的,“我是读书人,别的没有,气节我仍是有一些的。你出卖了诸葛先生,把一切机密,都告诉了蔡京,然后投靠惊怖大将军——象你这种人,我卑鄙的用暗算的手段,也要手刃你。”

  “我的家人是落在惊怖大将军手里,”这句话韦空帷是对冷血说的,“但我知道,他们早就不能活了。我为诸葛而死,也为报仇而苟活到现在,所以——”

  冷血立即沉痛、沉重、沉哀地说:“你放心,我会为你报仇的!”

  韦空帷一直熬到听见了这句话,才死。

  贺静波已早他一步而逝。

  白天是那样的热。

  夜晚却这般的清凉。

  ——这使人们怀疑:这阵凉快是不是愈渐明媚的月色带来的?

  “该我们了。”

  蔷薇将军策马走近冷血。

  他要动手了。

  ——他“亮”出来的五个人,全都垮了。

  他非出手不可。

  可是他仍然在马上。

  “下马。”冷血冷冷的道。

  “为什么?”

  “我不想伤你的马。”

  “伤人先伤马,擒贼先擒王——你大可不必客气!”

  “你该死,可是马不该死。”

  “——其实世上无论该不该死,到头来总免不了一死!”这句话说得意兴阑珊。

  但话一说完,蔷薇将军就进击。

  那是一匹健马。

  也是一匹好马。

  蔷薇将军的扫刀已不是刀。

  如果是刀,为啥刀风未起,刀意已伤人?

  如果是刀,为何刀锋未至,刀势已侵人!

  如果是刀,为什么刀尖未亮,刀气已杀人?!

  刀是好刀。

  刀法更好。

  但对冷血而言,更可怕的,不是人,也不是刀,而是马!

  刀的攻势只三分,马的攻势是七分!

  蔷薇将军人并不高大,还相对的十分文弱,可是,他的骑术极佳,他的坐骑也是良驹!

  他的马完全配合他的刀、他的攻势。

  蔷薇将军使的是大扫刀,长而有力,厉而锋锐,居高临下,威力更盛!

  他砍冷血易。

  冷血攻他难。

  剑毕竟太短。

  马太高大。

  这确是一匹神驹。

  冷血不忍伤它。

  ——他是在山野中长大,对动物是有情的;人要杀他,他就伤人,可是,动物是无辜的。

  他不忍伤害这匹有灵性的马。

  所以他只有挨打的份儿。

  这匹马甚为灵动,而且似是完全通晓主人的意思,使冷血倍觉难以应付,左支右绌!

  不杀马,就杀不了人。

  杀不了敌人,就得被杀!

  可是他是爱护这匹马的。

  他不能枉杀一匹好马!

  ——但局面却是:马若不死,他死!

  冷血突然做了一件事。

  他电跃而起,迎着马头,剑刺蔷薇将军!

  马向他疾奔而至,撞了一个空。

  蔷薇将军一个急回刀——这时,在场众人(甚至连苍穹那轮明月)都看得出来:冷血在如此不伤马而依然抢攻的情形下,只要蔷薇将军一旦反击,冷血的下场只怕连伤都不可能,唯死而已!

  扫刀力大!

  刀先自保!

  这一回刀,格在剑上,格登一声,剑折为二!

  剑锋却巧妙的飞钉蔷薇将军!

  蔷薇将军眼看一刀得手,心中正喜,忽见飞剑疾至,急中生智,忙向后一个大仰身,背贴马臀,避开那一抹飞剑!

  但当他的身子拗弹回原位之际,却见冷血已端然坐在马颈上,断剑已冷然指着他的咽喉!

  这一霎间,胜负已定。

  小刀只见马上面对面坐着两人:冷血的剑正抵着蔷薇将军的咽喉,两人之间,还有远远天边一弯明月,冷冷,清清,不凄不惨不戚。

  断剑也是剑!

  ——有时,剑断就是绝世的剑招!

  正如壮士断腕一样!

  蔷薇将军一晃间,已为人所制,只呆了一呆,立刻低声道:“你在我右胁上划一口子,我就称败而去,便不再伤村中一人。留下伤痕,回去好向大将军交差!”

  他语音极低,场中只有跟在贴近而坐的冷血听到。

  冷血心忖:这也没什么不好!

  所以他把剑一抹。

  他要在蔷薇将军右胁拖一道口子!

  他用力极轻。

  他无意使蔷薇将军受伤太重。

  ——所以他自己要受害甚重!

  蔷薇将军穿着厚厚的袍子,剑锋过处,袍裘裂开,嗤地射出数缕腥臭的液体!

  冷血大叫一声,飞身而起;但身上已沾了一些。

  冷血甫一掠起,蔷薇将军已回刀一斩——

  要是这一刀是砍冷血,冷血还抵挡得住!

  达一刀却是砍向马颈!

  血光暴现。

  马哀嘶。

  马首断而为二。

  冷血狂怒,一阵心痛,“你连马也——”马血已喷到了他身上。

  饶是他躲得快,也溅上了好些马血!

  蔷薇将军大笑,飞身而下,一刀向他砍来!

  冷血恨极了。

  他不退。

  他要反击。

  他、要、出、剑。

  他,要,出,剑。

  他。要。出。剑。

  他——要——出——剑——

  他……要……出……剑……

  他一向快、准、狠。

  可是现在已不快、不准、不狠。

  那一剑,完全攻不出去。

  甚至还不能动,完全不能动——

  (怎么我竟完全失去了气力!)

  (怎么我肚里象有一只活的动物!!)

  (怎么我的头里似有人在用巨斧砍伐!!!)

  (怎么——?!)

  那两种血,在冷血身上冒出了烟。

  轻烟。

  ——也是青色的烟!

  这烟使月亮也映得惨青一片!

  “五人帮”一齐飞掠前去,怒喝声中,要救冷血!

  可是变生肘腋,他们已迟了一步。

  蔷薇将军计赚冷血,施放双重毒血,早有预谋:这一刀来得既快,来势亦厉。

  ——先斩马,后斩人!

  马就是人!

  “停手!”

  忽地一声清叱,来自小刀姑娘。

  “是!”一向傲悍的蔷薇将军陡然收刀,抱刀而立,向着在月华下一片清幽的小刀稽首为礼,“小将谨奉小姐之令——至于如何处置此人,尚请小姐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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